現在不過五十歲就開始寫回憶錄,的確太早了些,詩人因而罷筆。坐在書房整理國中以後的記錄,包括筆記、日記、畫作、草稿等,掉入了追憶的旋渦,感覺到就快要溺斃,不是一串電話鈴聲吵醒他,這個晚上大概就要淪陷在要命的自我沈醉中。
剛退伍的時候,回到東部的海邊小學服務。七月初退伍,學校剛放暑假,提早報到,因此替縣政府節省代課費,因此記了一次小功。離開部隊回家住了兩天,第三天就前往學校,之前,畢業分發時就已經入伍受新兵訓,委託同學代理接受分發,原是分發到比較近的學校,但班上一位女同學被分發到這所海邊小學,覺得在生活上造成很大的不方便,事先曾說如有這種情形兩人就交換服務的學校,男生就算離城市遠一點,也沒什麼關係。何況,海邊是他嚮往的地方,在海邊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下課後到海邊散步、假日到海邊寫生繪畫,都是盤算中的計畫。服務的前幾年讓自己能靜心投入創作,正是夢寐以求的事。
-- -- 為信嗎?我是小姑,白天打電話都找不到你。過兩日清明掃墓,別忘了要先祭拜祖墳。要記得喔,如果身體好點我也去,但上星期跌了一跤,右腳跟還很痛,看看到時候,不痛了能順利走動,我就去。
詩人為信的小姑再兩年就九十歲了,老人家心裡總掛念著家族的事。她特別疼愛他的小弟 – 為信的父親。每提到家族,總要懷念四姊弟相依為命的往事,她是第二個女兒。還有最小的阿滿,不到六歲就送給人收養。那時她父親不顧家,帶著三個採茶劇團遍遊台灣各地,說是生計難尋,不如說心高志遠不願羈絆在鄉下,對於家裡安排的婚姻總是嫌棄,他且在外頭另有小家庭,放著鄉下的妻兒不管,只是每月月底託人拿些錢回去。小姑曾經談到有一風雨交加的夜晚,她母親胃痛宿疾發作,家裡沒有止痛的藥物,看著母親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孩子們自己想辦法。四姊弟冒著風雨,拿著一支破舊的手電筒,微弱的光照著就要漫過路面的水底橋,涉險過橋到五里外的鎮上,找那家老字號中藥房,賒借一顆鴉片灰丸子。說到這些往事,小姑總在為信面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讓他覺得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