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相簿裡,都沒有祖父的照片,他只能藉曾祖父和父親的面容去組成祖父的臉。相本裡曾祖父八十的老人蓄了長鬚,面容清灈,父親的相片裡各種年齡都有,只缺小時候的。以父親中年時候的樣子綜合了曾祖父的臉,推演了祖父的面貌,再看看現在自己的長相,所找出的共同點,大概就符合了十之八九。為信不太明白為何家人把祖父的家族記憶通盤抹去?就好像這人從來不曾存在過。只在納骨塔有個位置和名字,還有的只是姑姑不快樂的記憶,而他父親是從來都不曾提起的。
平常人活了一輩子,到了離開人世親人一定是不捨的,雖然這輩子平凡得沒什麼歷史可以供人悼念,只有親人及子孫還記得你,但像詩人為信的祖父竟被家人徹底去除家族回憶的例子,的確很少。想必是曾經做了什麼事讓家族蒙羞,才會有這種下場?他曾經幾度向父親探問祖父的事情,但始終沒有答案,而姑姑們也都不願意提起,只是說他是一位不夠踏實的人,為了實踐自私的理想,他拋棄了家庭,而最後也沒有好的結果。至於是什麼結果,無非是人財兩空,後來導至極大的不幸。除了這些含糊的說法,細節是問不出來的,逐漸的他忘記了祖父的存在,而父親和姑姑們也多年不再記得自己的父親。
可能是因為這樣子,他覺得父親與別人的父親很不一樣,別人的父親待自己兒女多數是照顧得無微不至的,而父親對他不冷淡,但也經常不注意孩子的需要。他們之間的親子關係不是很好,小時候,為了買一本課堂使用的簿本向父親要錢,竟然,連一兩元也不給,且暴躁地斥罵說上學的支出是母親負責的,向母親要去。這讓他難過得許多年仍不能諒解父親,為什麼一個家庭要把錢分得這麼清楚。此事造成了很大的陰影,小時候家裡窮,真的如古語所說,貧賤夫妻百日哀,家庭的幸福感從小到大,詩人只能從別的家庭裡感受,自個的家沒有過這種幸福的。
直到他長大了,才覺得父親有些心思是需要去諒解的,他的脾氣不好,性急起來嗓門就大,這時就很沒耐性,也很難溝通。不像在裁製西服的時候,耐心地縫綴針線,隨收音機傳出的歌聲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