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窗下
秋天啊!我想從妳的眸子中看出美麗的影子,那是屬於1977年的,我願意它恆久是新的,是陌生的,最好是突然出現的,使我驚訝得忘記一切腐朽的印象。
我以為跨出舊時的夢境便不會有新的苦惱,誰知道我竟是秋天的動物。我總是厭倦,也是害怕。走在落葉的上面,躺著枯枝落葉是多麼脆弱呀,每當踩碎時,它們的呻吟喚起了回憶,我早就沒有再次回憶的期待,只是憂愁著,終日地憂愁著。
空中除了幾朵浮雲,再也沒有別的了。只是一大片慘青色的大海,還記得有一天,是去年秋季的傍晚,妳問我:天上除了白雲,還有什麼呢?我回答是:還有白色的鳥,藍灰色的炊煙,一點一點似明還滅的星光。嗯,對了,還有成群的天仙在歡聚。我們相顧會心地微笑,沈默了幾分鐘。
天仙?你相信真有神仙嗎?我真喜愛她的懷疑,彷彿不是從她的口中吐出,而是我從她紅潤的臉龐讀出來的。
我相信的,的確相信的;那一秒開始起,我們在秋天迷失了,直到今年的初夏,她寫給我一封信,託她的同學交給我,封口還是濕潤的。
原諒我,明,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你是知道的,母親管束我很嚴厲,你想一想吧,未來的日子那麼遙遠,不能預料。生活也不能被創造的,前途總是茫茫無緒。我不能不這麼做,明,好好想想吧。我想你了解我的苦衷,不要怨恨我,也不要怨恨我孤獨的母親。
去年秋天,過得很簡單,我和她的認識也單純。只是一次偶然的相識,想起這件事真有趣,那天是星期六,我和何君一起到鎮上看電影去。在戲院的門口遇見他的朋友,某知名女子高中的學生,於是互相介紹,便這麼認識了。後來每當我寫日記時,常將這一件事的記憶念誦在心裡。今年夏天,我狠狠地把日記撕毀焚燒,收拾起灰燼,將之埋葬在水湄的楓樹下,那個地方是我們說講故事的地方,又將是一樹紅葉。
一隻孤零零的白鳥,正在對岸的山頭徘徊,無言地飛著,飛著。過去了的時光足夠令人憔悴的。去年的湖水有今天這麼清徹嗎?我不該妄想想見湖底的石子,撈取藍色湖底的夢。
秋天呀,我不敢再掀開妳的窗簾了,妳還是緊掩著好。
天色漸黑了,霧也漸漸濃厚。該走的人早也走了,我拾了許多的楓葉,袋子裡滿是青紅色的澄黃色的落葉,寂寂地踩著枯枝,唱那首去年我們最愛的老歌。
十指的纖細,拾不回往日綢繆。
迷離雙眼,猜不透重重雨霧寂寞。
迷離雙眼,猜不透重重雨霧寂寞。
秋色的楓呀,秋色的楓呀。
落葉滿懷,落葉滿懷。
落葉滿懷,落葉滿懷。
有的是,夢的魂。
憂愁的人呀,憂愁的人呀!
憂愁的人呀,憂愁的人呀!
你怎麼強踩了?
你怎麼強踩了?
湖水柔柔的虹!
註:文章寫於1977年10月29日作文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