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木頭人

高達攝氏三十度的夏日正午。
看著自己的影子裡的腳交互向前移動。
隔一秒出現水泥塊的黑縫裡, 好似有光直照溝底。
影子也瞬間跌落。

從巴士小站由中正路這條大馬路左轉入的這條巷子。
家在巷子另一端最後一間老式磚房。全長不過五十公尺。
酷暑使人置身熱鍋裡格外難熬這段路程,附近的人都睡午覺無任何噪音。

一、二、三、木頭人。
一、二、三、木頭人。手機響了三次。
走動著也木頭一樣的停住了。
嘎然止住的不只行進中的腳步,竟連外在的現象全都凍結。
並且流淌如溶解的冰淇淋,露出底層的童年景象。

脖子像安裝了轉盤,滴答滴答朝中正路巷口望去。
挑兩桶糞的傻伯肩擔著上下彈震的臭氣快速走來。
不願午睡的頑童正玩著木頭人的遊戲。口令恰恰落在"人"的一聲。
往巷口那端嬉跑的四個小孩立刻急凍成停格的動作。
但那位一點都沒老的傻伯一擔大糞實在太臭,五個人忘了正在遊戲。
同時緊捏鼻翼,目送傻伯與兩桶荷葉下幾乎潑濺出的屎尿從旁而過。

不玩了,不玩了。我們大家去河邊泅水洗身仔。
阿明邊跑邊叫喚著,其他的人隨著穿過中正路向河邊奔跑。
四週的空間仍是不斷溶解, 已變成太陽照射下的巧克力。
河邊已有街尾的孩子在戲水。後到的幾個人腳不停蹄便跳下水。
又有人提議到對岸蕃薯田偷烤蕃薯。
薯沒挖成,窯沒堆好,守田的人便大叫抓賊。
眾孩童慌忙丟掉手上的蕃薯和土塊,緊急從最窄的河道跳回安全的這邊。
阿明還好玩地大喊,一、二、三、木頭人,一、二、三、木頭人。
澎的一響,阿明的弟弟落水。沒幾秒時間便捲入河水的旋渦中。
所有人都怕死了,但沒有一個敢跳下去救。那守田的人叫道不好了。
一群小孩看著守田人跳下水救,已遲了兩三分鐘。救了好久,終於拉上人來。
阿明的弟弟已成了兩手僵硬的木頭人。

一、二、三、木頭人, 一、二、三、木頭人。手機又叫喚了數聲。
接起電話。那端傳來熟悉的語音。

這麼多年來,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