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808C - 父親眼中的父親
父親眼中的父親, 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我實在很好奇。在這個家庭裡, 從沒見過祖父的相片。而聽我二姑姑說過, 她父親是個讓人又敬愛又恨透的父親。其他兩位姑姑從不提起祖父。更別說是去問祖母: 祖父呢?
好像我們孫子輩的從不曾有過祖父。這個家庭若提起他是個很大的禁忌。
從我現在的面容越來越像我父親五十左右時的事實去推測, 祖父去世那些年的外貌和我必然相似。無怪乎四姊弟僅存的二姑姑, 這些年一看我去看望她時總要哭得稀里嘩啦, 她已經是九十好幾的老祖婆了, 除了想到她的弟弟外大概是從我身上想到了她父親。而在已去世二十幾年的父親口中, 從不曾熱切地懷念父親。我母親也不愛提起。也沒有印象她提起過。這一家人真的想徹底的忘掉他。他做了些什麼呢?
雖然曾在一次訪談家鄉的張耆老,聽過他簡單的描述祖父, 說他是讀過好多年私塾的舊時代人物。文才很好。只是有了戲子出身的美婦人, 就搬出家庭不住家裡和那美婦在外頭過日子。說到這裡, 任我再三追問, 老人家便不說下去了。只說不便在人子孫面前說人的不是。以後自個兒就有機會知道關於祖父發生的于家庭不幸的事兒。因此, 我再也不敢問下去了。
父親也只提過他父親是個很大膽的人。只是成長在日本佔據的時代, 大大的錯誤了。他是讀漢書的, 不像他弟弟那麼聽話, 後來讀了日本人的師範學校, 當上了教諭。 還說個性倔強, 和任職的株式會社和日人吵架而離職, 兄弟分家時, 突然給他兩個明治大銀元。從來不曾這麼好, 後來才知道是把他長孫的份兒給吞了。而後, 帶了兩三個戲班子行走江湖。到底是兩個還是三個, 或可能四個, 說不清楚。
那麼, 祖父他一定讓家人很傷心了。曾祖父也不能原諒他的長子, 一樣出身的兄弟, 為什麼小兒子這麼乖, 大兒子卻很反骨。不甘於傳統的家族生活。
再後來, 祖父失敗了回到家鄉, 和戲班子的美婦人住一起。不再回到家裡。分家了, 叔公一直都在台北市教公學校。也很少走動了。祖母一直都有胃疾, 曾有一天晚上發病疼痛得在床上滾動不停, 父親和三位姊姊摸黑從郊外寶石里鄉下, 過水底橋到街上王爺宮三山國王廟邊祖父的住處, 深夜敲門要拿錢替祖母到藥房買藥和止痛的鴉片灰丸, 當然, 祖父有立刻取了錢帶他們到藥房買藥物。這是父親說他父親事蹟比較詳細的一次。除此, 就不曾再聽說別的事了。
一直到祖父和那美婦人發生了嚴重的衝突, 之後, 他們都死了。再也沒人過問他們的故事。家族相本裡從此沒有祖父的照片。家人決心忘掉這人曾經存在於這家族的事實。沒有任何字紙證明過曾有他這一號人。只有天主堂公墓納骨塔的某方格上, 獨自的位置上, 沒有貼上生前的大頭照, 白灰的大理石上刻著他的名字。
130808C - 父親眼中的父親
相關文章
